狼性去哪了？中國年輕人不再爭大企業名額，改搶錄取率僅 1.4％的公務員

中國年輕人為何不再搶進百度、阿里巴巴、騰訊？對他們而言，如今「宇宙的盡頭」是當公務員。

25歲的中國畢業生盧凱（音譯，Kay Lou）是就業市場炙手可熱的人才，不僅擁有清華大學法學碩士學位，還曾在法律公司、網路巨頭、證券經紀公司實習；不過，她最後沒有答應任何民間企業邀約，而是打敗其他200名應試者，至浙江省公部門任職。

「我越來越反對資本主義追求財富，所以最後才選擇當公務員。」她如是說。《南華早報》形容，像這樣野心越來越小、只求亂世中安穩、夢想先擺一旁，成了中國青年的縮影。

中國歷經長期疫情封鎖、科技業與房地產市場打壓、出口需求疲軟等一系列衝擊，經濟陷入低迷。16~24歲人口失業率近20%，是美國2倍多。

除了民間企業機會難尋，加上躺平熱潮延燒，年輕人不想奮鬥，讓一向被視為鐵飯碗保證的公職越來越夯。《紐約時報》報導，因疫情延至近期登場的國考，共約260萬人競爭3.7萬個公職，報考人數創十年來新高，且錄取率換算僅1.4%。

即使如今解封，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副教授吳木鑾仍指出，經濟無法迅速反彈。社群媒體可見中國年輕人稱公務員是「宇宙的盡頭」，意思是當前環境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當年輕人只想到「宇宙的盡頭」尋求安全時，就會為中國掀起大災難。

多名專家警告，疫情不確定性讓年輕人職業選擇漸趨保守，而躺平兼求穩心態，衝擊中國整體社會與經濟，形成惡性循環。

社會面，香港大學中國經濟研究所副所長何國俊解釋，「年輕世代比父母輩更嚮往公職，使他們更規避風險，削弱創業、借錢、投資波動市場的動機。」這個影響會持續好幾年，進一步加劇社會不平等；且不敢嘗試的心態，加速生育率下滑、讓年輕人不想結婚，惡化少子化危機。

經濟面，當青年對民間企業失去信心，卻願意接受公部門的較低薪資，將阻礙中國身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成長。彭博估計，目前25歲以下失業數，相當於中國勞動力萎縮約3%，勞動力減少就會拖累GDP下滑。

除了經濟成長受挫，越多人尋求公職，代表轉移到不同產業的人減少，熄滅創新動力。

數據證實，整體而言，中國國有企業的效率與創新都比民間企業低落。若從1996年起統計至疫情前，中國經濟在這期間蓬勃發展，但國有企業的都市職位數占比卻從40%大減至10%。換言之，民間企業占比越高，經濟發展就越佳；如今，這趨勢可能即將翻轉。

「不成長，就死亡」，美國智庫「捍衛民主基金會」學者辛格頓（Craig Singleton）引述這句商界俗諺：「習近平誓言，接下來數十年將推動中國成為世界科技強權、創新領導者，但這句簡單的事實，象徵削弱中國科技野心的真正威脅。」

不過公職機會僧多粥少。2023年中國預計1,160萬人大學畢業，相當於比利時人口，進一步瓜分求職市場。

畢業生為了爭取競爭激烈的鐵飯碗，若花越多時間準備考試，也可能對經濟成長造成長期損害。歐美、日本研究都表明，年輕人在職涯初期失業時間越長，長期收入就越差。

此外，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好不容易拿下搶下鐵飯碗，如今年輕世代卻發現公職跟從前大不相同，不再安全又安穩！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項飆解釋，習近平2012年上任以來，「中國整體地方政府文化也變了，目標從鼓勵創新經濟、發展旅遊，變成落實政治安全、討好上級。」

2023年，公務員筆試、面試內容新增「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過去幾年來，公職也新增各種本來無關的工作，例如籌辦或參加黨史研究小組、意識形態課、反腐部門的法紀輔導班等；清零實施逾2年，公務員還被迫在核酸檢測點兼差，管理秩序。

化名凱瑟琳的公務員（Katherine Shi）感嘆，她的工作對畢業生超有吸引力，因為她是內容審查員，只要負責看電視，檢查節目有無任何粗俗不雅、政治敏感等被禁話題。

然而「這份工作如今變得難以忍受」。第一個原因，審查內容越來越多。檢查100小時影片已成常態，即使調為雙倍速度觀看，她仍無法應付越趨沉重的工作量。

第二個原因，是她的心理越來越矛盾。因自己認為不會引發反感的內容，卻踩中違規紅線，如LGBTQ族群、刺青、躺平價值觀。犯罪電影甚至必須確保罪犯最終受到懲罰。

「我覺得文化應該自由，且要允許表達負能量與社會陰暗面，因為這本來就是真實存在。」凱瑟琳無奈表示，當局對現實視而不見，讓她感到憂心，且考慮辭職出國留學，毅然放棄這份拚了命打敗千軍萬馬才得到的工作。

（作者：邱韞蓁；本文由《商業周刊》授權轉載；首圖來源：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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