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人買地建房，不顧在地文化惹議

峇里島南端的烏魯瓦圖（Uluwatu）因擁有純樸的自然風光、神聖古廟及祕境沙灘而深受遊客喜愛。疫後觀光業逐步復甦，國際遊客湧入，但去年俄烏戰爭爆發後，赴烏魯瓦圖的不僅遊客，還有當地人視為「不速之客」的投資者──俄羅斯地產開發商。

烏魯瓦圖海灘附近馬路旁，3月突然矗起一棟白色臨時建築，是名為「Cube公寓」建案的接待中心，販售標榜「距離海灘僅200公尺，能享受日落美景的120戶高級公寓」。這間接待中心在一整排峇里島傳統矮房中，格外醒目。

知情人士向《中央社》透露，建案投資者是俄羅斯人，「Cube公寓」官網沒有印尼文，只有俄／英文，網站稱公寓有高檔電影院、酒吧、餐廳和游泳池等設施。從網站到社群媒體都能明顯看出，銷售目標群是外國人或投資者。

在烏魯瓦圖海灘旁販售紀念品的艾尤曼（I nyoman sumerta）是土生土長居民。今年52歲的他憂心忡忡說：「這是烏魯瓦圖第一個大型公寓建案，烏魯瓦圖有寺廟，是神聖的地方，不應該蓋高級公寓，這不符合我們的文化。」

距離峇里島機場約1小時車程的烏魯瓦圖位於山丘，山路狹窄有許多小徑，周圍海岸線有壯觀的懸崖景觀，最著名烏魯瓦圖廟（Pura Luhur Uluwatu，下圖）因蓋在懸崖邊，又稱為「情人崖」和「斷崖廟」，是許多觀光客拍照打卡點。

（Source：達志影像）

艾尤曼說，烏魯瓦圖和峇里島其他已開發地區如庫塔區（Kuta）、水明漾（Seminyak）及長谷（Canggu）不同，「這裡仍保有純樸的自然風景，這也是為何遊客喜歡這裡」。

他擔心，現代風格的「Cube公寓」完工後，會破壞當地自然景觀。

艾尤曼是反對「Cube公寓」的人之一，有更多居民選擇網路發聲。5月底有網友在網路發起連署，拒絕開發商興建「Cube公寓」，不到一個月就獲超過3千人支持。連署網站寫著：「讓我們一起阻止（建案）， 如果我們讓他們這麼蓋下去，幾年後，烏魯瓦圖就會變得像拉斯維加斯（Las Vegas）。」

另一名居民紐曼（Nyoman Shugita）向記者表示，建案並非過去常見一至兩層樓別墅，而是有好幾層樓的公寓。他說：「公寓蓋在陡峭的山坡上，可能破壞環境，影響後代子孫。」

許多旅居烏魯瓦圖的外籍人士也反對「Cube公寓」。巴西籍民宿老闆雷奧（Antonio Leao）一家三口在烏魯瓦圖定居超過十年，看著「Cube公寓」開始籌備興建，他感到憤怒又痛心。

雷奧對記者說：「這棟高級公寓若成功蓋好，將為未來其他類似建案開大門，對居民會造成莫大衝擊。」他舉例如環境污染、垃圾問題、交通堵塞等，「這不是能支持永續發展的建案」。

雷奧指出，峇里島水明漾及長谷過去也有像烏魯瓦圖的純樸文化，但因開發商進駐充斥大型建案，餐廳、咖啡廳林立，儼然成為與世界各國相同、毫無特色的觀光景點。

他強調：「若我們不保護烏魯瓦圖的本地傳統，將來只會成為另一個水明漾或長谷，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據雷奧觀察，俄烏戰爭爆發後，許多俄羅斯投資者轉投資峇里島，和只蓋別墅的歐亞及印尼本地建商不同，而是把蓋公寓和大樓的想法帶上島，購買大面積土地興建高級公寓。

他憤怒地說：「俄羅斯商人不顧環境或文化衝擊，只想利用殆盡購買的土地，並創造最大利益，一旦戰爭結束，他們就會把賺到的錢帶回俄羅斯，但這些後果卻得由本地居民承擔。」

另外，雷奧還擔憂建案可能影響居民安全，他指出，公寓蓋在山坡峭壁上，若建築重量太重，可能會導致峭壁岩石墜海，十分危險。

「Cube公寓」官網顯示，公寓有四層樓高，預定2025年第三季完工。《中央社》聯繫地產開發商及銷售中心，詢問建案資訊及居民反彈的回應時，銷售中心表示「不願回應」。

但至截稿前夕，銷售中心主任突致電《中央社》表示：「建案投資者不是俄羅斯人，資金來自哈薩克，官網使用俄文是因峇里島有許多俄羅斯人，他們是潛在買家。」當進一步詢問建案土地地主是否俄羅斯人，銷售中心主任又不願回應。

不過俄羅斯地產開發商進入峇里島引起當局注意。峇里省副省長佐科達（Tjokorda Oka Artha Sukawati）接受《中央社》訪問時表示，他發現近期有許多俄羅斯人在峇里島購地，或和當地開發商合作建設。他說：「俄國資金持續進入峇里島，這可能和他們國內（俄烏戰爭）有關。」

他強調開發過程，必須確保峇里島的文化不受影響。

佐科達說：「峇里島開放外資，但也得回頭看我們能接受的範圍，如我們的文化（會不會遭衝擊），若單一國家影響力太大，我們就必須加以限制。」

除了「Cube公寓」，峇里島東岸的賽努區（Sanur）海灘旁，有個建築工地也正在大興土木，未來將出現名為Magnum，面積達8,000平方公尺、擁有165戶的豪華公寓。建案官網指出，住戶享有私人海灘、俱樂部、酒吧、按摩設施和健身房，並強調「不僅適合自住，也適合投資」。建案網站也僅有英／俄文，沒有印尼文。

當地房仲業者維迪（Widhi Asrini）透露，建案投資者為俄羅斯商人，建案去年推出時網站只有俄文，一度引發當地民眾抱怨。維迪說：「許多居民認為，在海灘旁蓋公寓會破壞海灘景觀，且與本地房子外觀不一致，相當突兀。」

住在賽努區超過40年的尤達爾塔（Komen Yudarta）表示，他很擔心Magnum會破壞賽努區過去數年純樸海灘村莊印象。他說：「當大型建築出現時，區域的核心價值就會產生變化。」

尤達爾塔認為，賽努區不該有龐大建築計畫，不僅造成交通阻塞，還會大幅改變賽努區的形象。

他說：「對商人而言，他們看到的是潛在市場，與我們在地居民的觀點不同。」如今看著公寓開始動工，尤達爾塔雖極力反對，也只能接受。

因戰爭而到峇里島的俄羅斯開發商，在島上建設不符合當地傳統文化的豪華公寓引發民怨，峇里島部分地區的房價，也因俄羅斯人湧入而水漲船高。

印尼房仲維迪解釋：「峇里島的俄羅斯人為數眾多，有極高的住房需求，他們通常願意付更高租金，也不討價還價，因此帶動房租市場價格，漲幅一度高達80%。」

房價高漲，對投資者是利多，但對當地居民則是無法承受之重。

烏魯瓦圖紀念品店老闆艾尤曼育有一對兒女，他也觀察到當地房價因外國人投資正在攀升，他感到非常擔憂：「外國遊客來玩或投資都很好，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或下一代買不起房。」

峇里島人說話親切柔軟，艾尤曼受訪時也總帶著微笑，他以輕鬆語氣說出這番話，但每字句都透出滿滿無奈。

（作者：李宗憲；首圖來源：Flickr/wavehavenbali CC BY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