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了,馬斯克還是不想放過阿特曼和 OpenAI

作者 | 發布日期 2024 年 03 月 12 日 8:00 | 分類 AI 人工智慧 , 網路 line share follow us in feedly line share
20 年了,馬斯克還是不想放過阿特曼和 OpenAI


馬斯克狀告 OpenAI 一案是近期人工智慧領域的焦點,馬斯克在訴狀上這麼寫到:「小民馬斯克,因由小民所創的 OpenAI 一心只想著撈錢,偏離初心,特此呈上此狀以求申冤。敬請青天大人洞察秋毫,公正裁決,讓 OpenAI 開源,還小民一個公道,庶幾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社會穩定和諧。」而 OpenAI 方面則在 3 月 6 號的時候給出回覆:「We intend to move to dismiss all of Elon’s claims.」翻譯過來就是駁回馬斯克所有訴訟。

我們都知道,控告需要確保所主張的權益屬於法律保護範圍,但這案件說來也蹊蹺,並不是OpenAI做了什麼違法勾當,而是它「違背了初心」。如果案情真如馬斯克所說,那他沒必要控告,在X上罵兩句就完事了。真實的情況肯定更複雜,今天我們就當一回陪審團,來看看這宗橫跨了20年的《開源奇案》。

OpenAI成立之謎

我們從頭開始審理,第一件事就是看訴狀。馬斯克在訴狀中寫到,OpenAI違背初心。那什麼才是OpenAI的初心?2015年12月,OpenAI由山姆·阿特曼(Sam Altman)、馬斯克(Elon Musk)、伊爾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格雷格·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等人創立。當時OpenAI對外的口號是一個研究AGI的開源非營利組織,畢竟公司名字就叫OpenAI嘛,它這個Open自然而然代表了開源。所以看到這裡你會發現,目前馬斯克是占盡優勢的。可是各位,我們接著往下看。

簡單介紹一下這幾個登場人物,馬斯克是南非出生的大財主,家裡有各式各樣的買賣。阿特曼是科技企業孵化器Y Combinator的合夥人,布洛克曼是Y Combinator投過的一家支付軟體公司的CTO,蘇茨克維是多倫多大學的一個博士生。這裡是OpenAI成立的第一個疑問點,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組織在一起?

馬斯克和阿特曼還好說,哥倆私下就認識,同時對科技的態度是有一定共識的。這群人裡面最特殊的就是蘇茨克維了,他是多倫多大學電腦專業的。這裡給各位陪審團成員補充一個知識,國外認大學專業排名而不是大學排名,而多倫多大學的電腦專業甚至連全球前10都排不上。如果只看學歷,蘇茨克維在那些加州柏克萊、卡內基美隆大學的大老面前並不出彩,那他又是怎麼加入OpenAI這麼一個目標如此遠大宏偉的組織呢?

▲ 伊爾亞·蘇茨克維。(Source:史丹佛大學

故事的原因要從一場飯局開始說起。2015年的夏天,在矽谷瑰麗酒店(Rosewood Hotel)裡馬斯克、阿特曼、布魯克曼等人攢了一個局,這個局的核心目的就是聊深度學習。但是他們要聊的深度學習和我們所認知的是完全不同的,他們在聊的東西叫做「大規模時代」。

當時的矽谷把深度學習分成了兩個時代,前深度學習時代(the pre-deep learning era)和深度學習時代(the deep learning era)。前深度學習時代指的是深度學習誕生前,計算資源消耗量每20個月增加一倍。而深度學習時代則是指在有了深度學習後每6個月漲一倍。不過馬斯克等人注意到了一件事,2015年的時候計算資源消耗速度放緩到了10個月上漲一倍,可是整個深度學習的系統規模卻擴大了2到3個等級。因此他們把2012年前定義為前深度學習時代,2012年到2015年定義為深度學習時代,2016年開始至今則為大規模時代(the large scale era)。

在瑰麗酒店的這個聚會,本質上就是進入大規模時代的一張船票。布洛克曼聽到馬斯克和阿特曼說這個概念的時候,熱血沸騰,心裡尋思:「這個好啊!我得弄點名堂出來!」於是布洛克曼找到了當時深度學習領域的三位大仙之一,約書亞·班吉歐(Yoshua Bengio)。本來,布洛克曼的想法是請正在蒙特婁大學教書的約書亞出山。不過約書亞時是有軍令在身,他正在創立一個由加拿大政府資助的人工智慧公司,也就是後來的Element AI,所以沒辦法跟布洛克曼一起走。拗不過布洛克曼的一再請求,最後約書亞給了布洛克曼一張表,上面寫滿了各種有頭有臉的年輕研究者。約書亞認為,名單上的這些人是最有可能在深度學習時代的末尾,開創新的時代。

布洛克曼接過來一看,立刻就順著這個「封神榜」出去找人了。他找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現象:封神榜上許多研究者喜歡OpenAI的想法,但他們也對邁出這一步持謹慎態度。為了打破這個循環,布羅克曼挑選了他最想要的十多名研究人員,並邀請他們在加州納帕谷的一家釀酒廠度過了一個週六,喝酒、吃飯外加一點點的哄騙,最終說服了這群人加入OpenAI。因此,僅透過布洛克曼的視角不難發現,他加入OpenAI的目的,的確是想建立一個AGI的開源非營利組織。

▲ 格雷格·布羅克曼(左)與山姆·阿特曼(中)。(Source:Greg Brockman

然而馬斯克卻有別的小心思。同樣在瑰麗酒店的飯局上,馬斯克專門邀請了一個人與他共進晚餐,那人就是蘇茨克維。正如前文所說,蘇茨克維在那時候並不是什麼耀眼明星,也不在封神榜裡,不過他有​​一個極為特殊的身分──辛頓的弟子。

誰是辛頓?

網路上普遍對傑佛瑞·辛頓(Geoffrey Hinton)的認識是2012年10月時,辛頓攜他兩位弟子──亞歷克斯·克里哲夫斯(Alex Krizhevsky)、伊利亞·蘇茨克維奪得了ImgaeNet的冠軍,並發表論文《ImageNet Classification with Deep 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標題中的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就是傳說中的深度卷積神經網路,也正是此次亮相,讓世界認識到了基於神經網路的深度學習,也徹底改寫了全球人工智慧的格局。

▲ 深度學習之父傑佛瑞·辛頓。(Source:Ramsey Cardy / Collision via Sportsfile,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事實上在辛頓奪得ImageNet的桂冠前,這是一個非常冷門的學派。有多冷門呢?1978年,辛頓博士畢業後,沒有任何一家電腦研究所願意要他。為了吃飯,他只能去心理學研究所從事神經網路的研究工作。而辛頓這個人非常的「執著」,他從1972年開始專注神經網路,直到2023年離開Google,方向從來沒有改變過。

各位想想,2012年發表論文的時候,辛頓已經研究神經網路40年了,而且由於神經網路在當時不被學術界看好,所以除了辛頓以外,基本上沒有其他研究者,辛頓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業界追捧的明星。再接著就是辛頓臨時成立DNN公司,以拍賣的形式將公司和專利技術移交Google等等一系列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馬斯克那時在幹嘛?2012年5月31日,SpaceX的天龍號太空船(SpaceX Dragon)成功完成了歷史性任務,成為首個私人企業製造的太空船與國際太空站對接並安全返回地球。馬斯克心裡甚至,「龍」飛船的成功標誌著商業航太運輸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未來將會引領太空運輸的私人營運時代。另外,在馬斯克看到SpaceX發展超乎預期後,他在同年提出了大膽的火星殖民願景,他在公開場合表示,計劃在未來15至20年內(截至2027年左右)送8萬人前往火星建立永久殖民地。

馬斯克當時也注意到辛頓的拍賣會了,不過他心裡想的是「不就是個人工智慧嘛,我隨便找點高材生,照樣能給你做出來」。耐人尋味的是,這個想法在2023年7月砸到了他自己腦門上。

阿特曼和馬斯克在那時有過接觸,兩個人互相分享過彼此對於人工智慧的看法,而且阿特曼在那時就糾正馬斯克的想法:「神經網路沒有辛頓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那時馬斯克也很拗,他不相信,他仍然只是把神經網路當成是一種電腦軟體的發展過程來看待,渾然不知辛頓之所以能讓卷積神經網路在ImageNet上大放異彩,是因為成就神經網路的反向傳播演算法(backpropagation algorithm),是辛頓結合心理學、生物學、數學得出的結果,只是表現出來像是人工智慧而已,核心根本不是一回事。

換個方式解釋,當你看著一隻貓時,光從它反射到視網膜上,視網膜將光轉換成電脈衝,沿著視神經傳播到大腦。中間的這個脈衝訊號跟貓可以說是毫無關係,可是當你閉上眼睛幻想一隻貓的時候,這些訊號又會轉換成貓的樣子。促使訊號在你神經中構成貓的東西叫做內在表徵,神經網路深度學習的內在表徵和人類神經的邏輯是相似的。而反向傳播,則是模擬內部表徵建構的這個過程。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很多學電腦的人不能理解神經網路,必須依靠像是tensorflow這樣的工具才能做出來,因為它的底層邏輯就不是電腦系統。

馬斯克以為投資了DeepMind,就可以放心了,可是2014年1月,DeepMind也被Google搶走了,這下馬斯克慌了。如果大家是馬斯克,這時該怎麼辦呢?馬斯克一開始還抱持僥倖,所以投資了一個叫Vicarious的公司,也是研究AGI的,不過這家公司因為在AGI領域始終沒有突破,所以轉行去做工業機器人了。時間的流逝讓馬斯克明白了一個道理,大規模時代,沒有辛頓真的不行。

問題是辛頓已經跟Google跑了,於是聰明的馬斯克立刻就想到了辛頓門下的那兩位高材生。起初馬斯克也找了克里哲夫斯,但克里哲夫斯這個人心裡也有「小算盤」,他對卷積神經網路已經逐漸產生厭煩的感覺,想去研究一些新鮮事物,這也導致克里哲夫斯沒有和馬斯克走在一起。

在辛頓成名以前,除了多倫多大學以外,很少有學校支持他的研究。1982年的時候,辛頓曾短暫地在卡內基美隆大學任教,最後也不了了之。輾轉多所大學後,只有多倫多大學提供的條件足以讓辛頓滿意,所以在多年後,出生於溫布頓的辛頓,紮根在了多倫多。克里哲夫斯和蘇茨克維,是辛頓在多倫多大學的兩位博士生。這才有了最後馬斯克找到蘇茨克維,邀請他加入OpenAI。

一切為了特斯拉

馬斯克是個商人,所以在OpenAI融資的問題上,阿特曼和布洛克曼認為只需要融資1億美元就夠了。但馬斯克卻覺得,能融10億美元卻只能融1億,那就是虧了9億美元。2015年11月22日,馬斯克跟布洛克曼說到,「融資的數字越大,別人才會覺得我們越有實力,我們需要比1億美元更大才行,我認為是10億美元」。

馬斯克很清楚市場運作的那套邏輯,也明白怎麼去炒作。可是直到這裡我們還是無法完全看透馬斯克到底是出於怎樣的心理才組成了OpenAI。別急,馬斯克在2018年發的一封郵件,揭露了他所有的想法。

在2018年2月1日的凌晨,馬斯克發給蘇茨克維和布洛克曼一封電子郵件,他說特斯拉是唯一有希望追趕Google的企業。即便如此,成為Google制衡的可能性也很小。而究其原因則是OpenAI的專業知識可以大大幫助加速基於大規模神經網路訓練的全自動駕駛解決方案,只要有了功能齊全的自動駕駛解決方案,特斯拉就可以在2-3年內銷售大量汽車和卡車,大幅度提高市場價值。

各位現在看明白了嗎?嘴上都是主義,心裡全是生意。馬斯克建立OpenAI的初心並非全是「造福全人類的開源非營利組織」。同時根據OpenAI最新的說法,2017年底,阿特曼等人和馬斯克計劃為OpenAI創建一個營利性實體。馬斯克想要取得多數股權、初始董事會控制權並擔任執行長。在這些討論期間,他扣留了資金。里德·霍夫曼彌補了薪資和營運方面的缺口。到了2018年年底,馬斯克被踢出了OpenAI的權力中心,從遊戲中出局了。

馬斯克不是一個容易死心的人,為了特斯拉的下一個成長點,他迫切需要OpenAI的替代品。2023年7月12日,經過了多年的沉澱,馬斯克再次撿起了AGI,成立了xAI。這次他學聰明了,成立之初他就強調,xAI計劃與特斯拉以及其他公司密切合作,建構一個既強大又安全的AGI。

但僅過了半年,馬斯克的迴旋鏢就來了:在神經網路這塊田地裡,沒有辛頓的那套學術成果是行不通的。因為這個領域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耕耘,即便是頂尖的學術機構,仍然距離辛頓的研究有很長的距離。馬斯克有星鏈提供網路,有SolarCity提供能源,有特斯拉、SpaceX提供交通,但唯獨缺少神經網路人工智慧做為核心來驅動這些。

馬斯克著急歸著急,他仍然沒有忘記OpenAI的「開源」,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控告OpenAI,要求對方開源。因為你直接說要技術接口,動機就太明顯了,但是你讓對方開源,一方面可以說是監督其發展,防止出現辛頓曾經說過的那樣,人工智慧超越人類限制;另一方面還可以說自己是共同進步。歸根究底,是為了共享辛頓的研究成果,給xAI也好、特斯拉也好,一個起步上升的空間。

OpenAI也清楚馬斯克的意圖,駁回了馬斯克的所有訴求。

馬斯克最後一封給阿特曼的郵件中寫到:「Unfortunately, humanity’s future is in the hands of XX」。OpenAI並沒有公布這個XX究竟是誰,它有可能是某一個人,也有可能是某一家公司。不過筆者猜,這裡大概是說Google。

開源和閉源是兩個簡單的邏輯:開源就意味著有更高的安全性、穩定性,但同時會讓技術變得透明。閉源就意味著發展落後,但能維持住技術門檻,別人沒辦法輕易入局。其實Google在辛頓加入後沒有急著申請專利已經說明了他們的態度,就是不開源。申請專利後技術就會公開,別人雖然沒有辦法原封不動地複製貼上,不過可以照貓畫虎。

OpenAI本質上來講,他的技術核心也是辛頓那套,所以他們也選擇悶頭研發。

馬斯克的下一步計畫可能和阿莫迪兄妹相似。這兩人不涉及本案,他們創立了Anthropic,也就是開發了Claude 3的那家公司。尤其是哥哥達里奧·阿莫迪(Dario Amodei),他曾經可是OpenAI研究副總裁。事實也證明了,只有與辛頓研究體系有關聯的人才能開發出大規模時代所需的產品。那麼馬斯克會不會去考慮挖牆腳呢?例如給其中一些研究員點好處,讓他們脫離OpenAI成立新公司,或是乾脆挖過來到xAI任職。

最後回到《開源奇案》本身,馬斯克的訴求並沒有任何的法律效益。因為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經營範圍、結構體系等等事物難免會轉變,這是由環境和企業人員決定的。一些法律專家也表示,馬斯克關於OpenAI違反合約的指控(部分基於馬斯克和阿特曼之間的電子郵件)可能在法庭上站不住腳。

(本文由 品玩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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