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黃標」牽制的網紅經濟，為何 OnlyFans 是成人內容產業的顛覆者？

前陣子有個博士生放棄了理工博班，打算專注在成人內容 OnlyFans 的經營上，這個決定引發了許多關注探討，這位叫做 Zara Dar 的博班生，在比較 OnlyFans 與未來畢業後的出路後，她決定直接投入 OnlyFans 的經營而拋棄了博士生的身分。

對許多 Zara Dar 的粉絲而言，博士身分在 OnlyFans 似乎能替創作者形塑出一股「兼具知性與性感」的反差魅力。Zara Dar 不僅在該平台發表偏向性感的內容，同時也刻意以如果你是「智性戀 Sapiosexual」的文案，吸引那些不單只是想看過激色情內容的粉絲──且她仍然在 Pornhub 上傳科學、技術、工程、數學（STEM）教學影片，還對外分享她在 Pornhub 1,000 萬次觀看的收益高達 1,000 美元，遠遠超過 YouTube 的 340 美元。這位以跨界創作著稱的前博士生，正好成為 OnlyFans 經濟模式與「個人品牌化」現象的最佳寫照。

▲ Zara Dar 公開自己的影片廣告收入。（Source：X）

新型態訂閱制

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該平台在 2023 年的收入已攀升至 66 億美元，並從創作者收入中抽取約 20% 的佣金，因此該平台已獲得 13 億美元的營收。與較為傳統的成人內容網站相比，OnlyFans 跳脫以往成人內容產業依賴大型製作公司的傳統模式，轉而讓創作者直面消費者，靠著訂閱與打賞等多種管道賺取直接觀的收入。

不同於一般傳統的成人影片公司，OnlyFans 所提供的自主權極高，不論是內容類型、售價高低或與粉絲互動的深淺都由創作者自行掌握。許多曾受限於經紀合約或收入不公的成人從業者，更視此平台為自身翻身的機會，因為他們能將成人內容經營得更具個人風格，並累積專屬於自己的忠誠粉絲群。

而像是 X（Twitter）、Instagram、TikTok 之類的社群媒體，則是導流到 OnlyFans 的最佳「前哨站」，廣告與流量雖然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但藉由貼文曝光或短影片吸粉，再將感興趣的觀眾帶到付費平台，的確創造出了另一種網紅經濟模式──而前述的 Zara Dar 案例則是 YouTube 與 Pornhub 是他導流的方式，這也使得她比起其他 OnlyFans 創作者更為不同。

不僅如此，OnlyFans 的創作者近年來逐漸拓展到非成人領域──例如有些健身教練、樂手、廚師也在此平台經營付費專屬社群，以更貼近粉絲的方式教學或分享個人生活點滴。只是該平台的「成人內容」印象已經根深蒂固，要想打造成人向以外的內容，可能性已經非常低；且 Pornhub 也有做過類似的嘗試，但也以失敗告終，不少本想轉型為多元付費內容的成人內容網站，最後發現依舊以成人市場佔最大比重，OnlyFans 畢竟以情色產業起家，品牌形象難以全面翻轉。

全球體壇到網紅經濟的擴散

事實上，OnlyFans 在去年的巴黎奧運就已經引發不少話題：全球有不少奧運選手本身就有 OnlyFans 帳號，他們靠銷售裸體或大尺度照片，以彌補訓練與比賽的經濟壓力。根據美聯社報導，多位參加 2024 年巴黎奧運的運動員：從英國潛水選手 Jack Laugher 、加拿大撐竿跳選手 Alysha Newman，都將 OnlyFans 視為籌措生活開銷與訓練經費的途徑。澳洲跳水名將 Matthew Mitcham 則直言，在 OnlyFans 帶來的收益，甚至達到過去運動贊助的三倍。

更具爭議的是，一些選手上傳幾近全裸或性感照，以求吸引更多訂閱者，也因此讓國際奧委會（IOC）的「業餘運動員」定位備受挑戰，IOC 發言人 Mark Adams 甚至表示不會介入運動員在 OnlyFans 的經營行為，讓外界批評其對選手收益分配機制「態度冷漠」。根據獨立監督組織 Global Athlete 的說法，奧運會雖然能透過轉播權、門票與贊助等取得龐大收益，但大部分參賽選手卻依舊得面臨自掏腰包的現實，形成所謂「現代版的剝削」。

該組織指出，奧委會年營收已逾 17 億美元，卻沒有把足夠資源分配給大多數運動員，導致後者必須用各種方式養活自己與家人。澳洲跳水選手 Matthew Mitcham 直言，自己的 OnlyFans 收入足足是先前體育贊助的 3 倍，更有人坦承「運動員的身材就是一種商品」，只要身材保持在高峰，一樣有觀眾願意付費觀賞。相比「請求捐款」式的眾籌，OnlyFans 至少能讓他們提供對等的「服務」或「內容」，在你情我願之下獲得回報。德國跳水選手 Timo Barthel 坦言，運動員本來就經常僅穿泳衣或運動服，相對於社會對身體的刻板禁忌，他認為「只要不越過個人道德底線，當然就沒有問題」。

這樣的情況也反映在其他運動領域，澳洲網球選手 Arina Rodionova 與前世界排名第 39 的 Ashley Harkleroad 都曾在 OnlyFans 平台進行某種程度的成人內容販售；Rodionova 在與前澳式足球員 Ty Vickery 分居後，更公開表示要在 OnlyFans 上大展身手；男子網壇則有法國選手 Alexandre Muller 與爭議不斷的尼克·基里奧斯（Nick Kyrgios）使用 OnlyFans 與粉絲互動──不過他們強調只上傳訓練、球技教學、或幕後花絮，並不涉及成人內容。

這也點出了現代「網紅經濟」與「粉絲文化」的某種融合。過去的明星多靠大品牌贊助，如今則有許多中小型運動員，能透過 OnlyFans 建立更直接的粉絲經營模式。有人以拍攝訓練花絮或教學影片吸引潛在客群，也有人選擇走性感或藝術裸露風格，並以高額付費獲得財務回報。面對這種「市場需求」，有部分人覺得沒問題、部分人卻有所質疑：將運動競技和成人經營並置，會不會削弱運動原本的純粹性？

▲ IG 常常會是這些明星宣傳 OnlyFans 的平台。（Source：arinarodio IG）

從年齡驗證到平台責任問題

儘管 OnlyFans 養出了許多財務自由的創作者，但同時也引來了許多社會與法律層面的質疑。2021 年，OnlyFans 一度宣布將禁止成人內容，起因於支付處理商與金融機構對相關內容的監管壓力──最終，平台承受不住財務壓力而取消這項決定，再度顯示其商業模式與成人內容密不可分。然而，關於未成年人使用者的問題卻一直是揮之不去的陰霾；除了有創作者在平台上發布涉及未成年題材的非法內容，也有部分未成年人冒用成人身分上傳影片或進行付費訂閱。雖然 OnlyFans 不斷宣稱已建置「確保 18 歲以上」的驗證流程，但真實案例顯示，要杜絕未成年人進入平台是不可能的任務。

依據英國鏡報公布英國警方的調查資料：過去 5 年來警方接獲超過 1,000 件與 OnlyFans 有關的報案，其中牽涉強迫拍攝、暴力脅迫、強姦、兒少情色影像等多重案件。有女性向警方指控，她們於親密關係中遭到伴侶逼迫拍攝內容並上架 OnlyFans，收入全被對方掌控，也出現未成年人於平台上分享裸照或性愛影片的犯罪紀錄。警方抱怨平台在用戶驗證與內容監管上，並未提供足夠的協助。

而在道德面上，包含人工智慧技術的使用也讓外界開始擔憂：當生成式人工智慧能將 Deepfake 或虛擬偶像廣泛應用於成人產業時，是否會出現隱私侵害、逼真度過高或冒名利用等新型態犯罪？這種整合「假人臉」與「偽聲音」的手段，若缺乏嚴格審核與法律規範，不但可能威脅到真人從業者的生計，更會對使用者造成混淆與信任危機──而事實上，人工智慧正在影響著成人內容平台。

AI 與成人產業：新商機還是危機？

在 OnlyFans 以及更廣泛的成人內容市場上，人工智慧正在改變內容創作、用戶互動乃至於粉絲的幻想世界。有業者透過 AI 聊天機器人，模擬創作者的「語氣」與「回應邏輯」，協助回覆大量訊息。由於 OnlyFans 聊天功能可能帶來高額收益，一旦粉絲願意為「貼身互動感」付費，創作者卻因時間或隱私考量而無法及時回應時，AI 便成了「24 小時不斷線」的替身。就連聲音都能經由 ElevenLabs 等技術複製，讓粉絲感覺仍在與「真人」對話。

另一個炙手可熱的技術是「AI 雙胞胎」或「AI 分身」，能產生完整角色形象、聲音甚至行為模式，讓創作者或公司用於更多元的商業模式。像 Riley Reid、Amouranth 等知名成人網紅，都嘗試用此技術創造出能替代真人與粉絲溝通的「數位化身」──部分創作者設置 AI 分身後，每月能獲取額外的訂閱費，也有業者盼著 AI 虛擬角色可以繼續「不斷更新」，即便真人退隱，也能賣出無限的性感與幻想。儘管此舉能降低真人拍攝成本與個人風險，但也有些不同的疑慮，包括如果在未告知的狀況下，這樣的「AI 互動」是否有欺騙之嫌，或這些 AI 分身假設被濫用、被用來製播非法內容等。

當 OnlyFans 持續衝高收益，競爭對手如 Patreon、Fansly 以及日漸成熟的 Fanvue 也正在加緊腳步追上──這些平台各自為了吸引更多創作者與用戶，在支付方式或抽成制度上提供更大彈性，並嘗試避開 OnlyFans 曾遇到的金融監管風波。從兒童向到成人向，創作者的領域與選擇越來越多，也讓整體創作者經濟呈現百花齊放的局面──根據 collabstr 預估，全球創作者經濟在 2030 年可達 5280 億美元市場規模，龐大商機涵蓋直播、短影音、成人娛樂等多方領域。

然而，巨大商業潛力的另一面，正是政府與平台不得不正視的監管壓力。當未成年防護、意願認證機制與作品侵權等問題層出不窮，平台若未能嚴加注意，就可能一步步逼近法律紅線。曾有歐美金融機構因為支付通路而施壓 OnlyFans，連帶造成平台面臨「艱難抉擇」：若禁止成人內容，就失去主要金流；若不禁止，就得加強審查與自律，以防失去支付商的合作。如今，監管路徑尚在摸索階段，誰能在「鼓勵創作者自由創作」與「維護金融審查與公共倫理」之間，取得平衡？這不僅攸關單一平台的生存，也關係到整個創作者生態圈的正常發展。

▲ 網紅經濟的市場規模。（Source：Collabstr）

在爭議中前行的 OnlyFans 世界

撇開道德層面不談，OnlyFans 之所以受到創作者與投資人青睞，正是因為它為個人提供了擁有自己的品牌與經濟自主權的機會。透過付費訂閱、私密訊息與貼身互動等模式，創作者不必仰賴傳統經紀或片商即可獲利。然而，平台越龐大，責任也越重大──如何保護未成年人？如何防止犯罪組織操縱？如何在自由與倫理間找到平衡？

然而，過度美化 OnlyFans 可能掩蓋了成人產業背後的隱藏風險與被剝削問題──不論是遭控制的伴侶被迫拍攝影片、未成年人擅闖成人平台，或是因經濟壓力而「不得不」進入情色市場的脆弱群體，都顯示這項快速成長的商業模式仍潛藏不少灰色地帶。也有心理專家指出，粉絲文化與虛擬接觸或許可以暫時撫平孤獨感，但若不妥善管理，反而可能加劇社會對情感與身體的物化──而當AI 介入後，「真實性」與「人際互動」被進一步模糊，這類網路互動成為更加複雜的課題。

對身在其中的創作者來說，未來或許是兼具風險與機遇的全新戰場。面對技術演進與市場需求變遷，他們需要考量的不只是錢，還有品牌定位、法律與道德界線、還有自己公眾形象。至於立法者與政治人物，則須在尊重成人自決權與維護公共安全間，找出一條最合適的管理之路。

（首圖來源：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