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自 2022 年入侵烏克蘭以來，其經濟狀況一直是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西方國家實施的多輪制裁、戰爭帶來的龐大開支，以及與中國日益緊密的經濟聯繫，都在深刻影響俄羅斯的經濟命運。儘管俄羅斯官方一再宣稱經濟穩健，甚至在制裁下變得更強大，但來自多方的資料顯示，俄羅斯經濟正面臨金融儲備枯竭、通貨膨脹高企、財政赤字擴大等挑戰。本文將從多個面向深入探討俄羅斯經濟的現況，並引用實體資料與專家觀點，呈現一個全面且立體的分析，既包括俄羅斯經濟的短期韌性，也揭示其長期隱憂。
金融儲備的危機：戰爭資金即將耗盡
俄羅斯的金融儲備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這可能直接威脅其戰爭能力。根據瑞典經濟學家安德斯·奧斯隆德（Anders Åslund）在「評論彙編」（Project Syndicate）發表的文章，俄羅斯國家財富基金（National Wealth Fund）的流動儲備已從2021年的1,170億美元大幅下降至2024年11月的310億美元。這一數字的急劇縮減，顯示出俄羅斯在過去幾年中過度依賴儲備來支撐戰爭與經濟運作。然而，根據俄羅斯2025年的預算計畫，國防開支將達到創紀錄的1,305億美元。奧斯隆德預測，若無其他資金來源，這筆儲備可能在2025年秋季前耗盡。
儲備的快速消耗與西方制裁密切相關。制裁切斷了俄羅斯從國際市場借貸的管道，使其外債規模大幅縮減。奧斯隆德指出，俄羅斯的總外債從2023年的7,290億美元下降至2024年9月的2,930億美元，這意味著俄羅斯幾乎無法透過外部融資來緩解資金壓力。一旦儲備耗盡，俄羅斯政府可能不得不採取預算削減，甚至重啟價格管制與配給制度，這將讓人聯想到蘇聯時期的經濟困境。
然而，俄羅斯並非完全沒有應對措施。俄羅斯政府可能會動用國家財富基金中的非流動資產，或者通過增加國內稅收與發行債券來籌措資金。此外，俄羅斯央行可能進一步調整利率政策以穩定金融市場。但這些措施是否足以彌補資金缺口，仍是一個未知數，且可能對國內經濟造成額外的負擔。
▲ 流動資金投資組合正在急遽下降。（Source：reddit）
制裁與戰爭的雙重打擊
自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歐盟已對俄羅斯實施了16輪制裁措施，美國、加拿大、英國與日本也加入了制裁行列，目標直指俄羅斯的能源出口──石油、天然氣與煤炭。這些制裁旨在削弱俄羅斯的經濟基礎，進而限制其戰爭能力。斯德哥爾摩轉型經濟研究所（SITE）的報告指出，雖然俄羅斯經濟在短期內依靠戰時財政刺激保持了表面穩定，但其內部的不平衡與結構性弱點正在不斷加劇。
SITE的報告強調，俄羅斯經濟依賴不透明的融資方式、資源分配的扭曲以及日益縮減的財政緩衝，這使其長期發展難以持續。報告明確指出：「與克里姆林宮的宣傳相反，時間並不站在俄羅斯這一邊。」例如，俄羅斯的能源收入因制裁而大幅下降，根據SITE的資料，2025年初，歐盟與七國集團（G7）對俄羅斯「幽靈船隊」的制裁導致其石油收入銳減，迫使俄羅斯動用主權財富基金來填補財政缺口。
戰爭開支的增加進一步加劇了經濟壓力。俄羅斯2025年的國防預算達到GDP的6%以上，這一比例遠高於許多西方國家。然而，能源收入的下降與軍費的激增形成了鮮明對比，使得財政狀況日益緊張。儘管如此，俄羅斯經濟在短期內展現了一定的韌性。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3年經濟成長率達到3.6%，2024年預計為4.3%，這主要得益於國防開支的拉動與戰時經濟的運作。
GDP靠戰爭成長
俄羅斯官方聲稱的經濟成長數據備受質疑。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資料，俄羅斯2023年的經濟成長率為3.6%，2024年預計為3.2%，這一表現甚至超過了許多發達經濟體。然而，SITE主任托爾比約恩·貝克爾（Torbjörn Becker）在向歐盟財長簡報時表示，俄羅斯的GDP數據並不可靠，因為官方可能嚴重低估了通膨率，進而高估了實際經濟成長。
貝克爾指出，俄羅斯官方報告的通膨率為9%至10%，但俄羅斯央行卻將政策利率維持在21%的超高水準。他質問道：「哪個正常的中央銀行，會將利率設定在比通膨率高11.5個百分點？」他認為，這表明俄羅斯的實際通膨率可能遠高於官方數據。若通膨被低估，則實際GDP成長率將被誇大。奧斯隆德也提到，俄羅斯經濟的成長主要集中在軍事產業，國營企業以可能被高估的價格向政府出售產品，這種現象類似蘇聯時期的隱性通膨。
儘管如此，俄羅斯經濟在戰時經濟的推動下確實實現了短期成長。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3年的經濟成長率高於全球平均水準的3.1%，這得益於軍費開支的增加與戰時動員帶來的就業成長。此外，高額的徵兵獎金與陣亡撫卹金也為俄羅斯較貧困地區注入了資金，刺激了局部消費。
財政赤字與金融風險：銀行體系的隱憂
俄羅斯的財政狀況同樣令人擔憂。官方報告顯示，俄羅斯的財政赤字穩定在GDP的2%左右，但專家認為這一數字低估了實際情況。貝克爾表示，俄羅斯的財政數據與其戰爭開支規模不符，大量戰爭資金是通過銀行系統融資的。他估計，若將這些融資納入計算，俄羅斯的實際財政赤字可能高達官方數據的兩倍。
這種融資方式不僅擴大了財政赤字，還為金融體系帶來風險。貝克爾指出，俄羅斯銀行的信貸成長過快，這是預測銀行危機的典型指標之一。根據俄羅斯央行的資料，2024年上半年的信貸成長率達到15%，遠高於經濟成長率，這顯示出金融體系的脆弱性。若戰爭持續，銀行系統可能面臨更大的壓力，甚至引發危機。
能源收入的下降加劇了財政困境。根據SITE的報告，2025年初，俄羅斯的石油收入因制裁而大幅減少，主權財富基金的流動部分目前僅相當於GDP的3%以下。貝克爾預測，若油價維持現狀，這些資金可能在一年內耗盡。儘管如此，俄羅斯政府仍有應對空間，例如增加稅收或發行國內債券，但這些措施可能進一步壓縮民間消費，影響經濟穩定。
中國扮演救命稻草
在西方制裁的壓力下，中國成為俄羅斯經濟的支柱。根據中國海關總署的數據，2024年中俄雙邊貿易額達到2,440億美元，較2022年成長了63%。俄羅斯對中國的出口主要集中在能源領域，中國已成為俄羅斯原油的最大進口國，占其進口量的五分之一。2022年2月，中俄簽署了「無限制」的經濟與軍事合作協議，進一步強化了雙邊關係。
中國的支持不僅限於能源貿易。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ECFR）的政策研究員阿莉恰·巴庫爾斯卡（Alicja Bachulska）表示，中國為俄羅斯提供了製造業產品與技術，這是俄羅斯在西方封鎖下無法獲得的關鍵資源。她認為，中國的經濟支持是俄羅斯能夠持續戰爭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美國的次級制裁為中俄貿易帶來挑戰。2024年初，美國財政部對183艘船隻與俄羅斯石油相關企業實施制裁，導致俄羅斯對中國的原油出口一度下降18%。儘管中國透過替代船隻與支付系統繞過制裁，貿易仍受到一定影響。
中國在與俄羅斯的合作中保持了謹慎態度。巴庫爾斯卡指出，中國正在多元化其能源來源，不願過度依賴俄羅斯。這一策略在西伯利亞2號管道的談判中尤為明顯，中國在價格與路線問題上占據主導地位，顯示出其對俄羅斯的影響力。
▲ 因為制裁，人民幣成為俄羅斯除了黃金以外的唯一儲備。（Source：swp-berlin）
西伯利亞2號管道的前景
西伯利亞2號（Power of Siberia 2）管道是俄羅斯尋求能源出口新市場的關鍵項目。該管道計劃每年從俄羅斯亞馬爾地區向中國輸送5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規模與北溪1號管道相當。隨著歐洲市場的萎縮，俄羅斯急需將能源出口轉向亞洲，而中國是其首要目標。然而，俄羅斯能源部長謝爾蓋·齊維廖夫（Sergey Tsivilyov）表示，雖然談判已進入「積極階段」，但雙方在路線與定價上尚未達成共識。
巴庫爾斯卡認為，該項目的進展已失去動力。中國的能源多元化策略使其不願過分依賴俄羅斯，這讓俄羅斯在談判中處於弱勢。若管道建成，將為俄羅斯提供穩定的能源收入，緩解財政壓力。但若談判失敗，俄羅斯可能進一步陷入能源出口困境，經濟前景將更加黯淡。
俄羅斯經濟目前處於一個矛盾的狀態。一方面，戰時經濟的刺激與中國的支持使其在短期內維持了成長，2023年與2024年的經濟表現超出了許多預測。另一方面，金融儲備的枯竭、財政赤字的擴大、通膨的高企以及對外部技術的依賴，顯示出俄羅斯經濟的脆弱性。西方制裁的效果正在逐步顯現，而中國的角色雖然關鍵，卻也伴隨不確定性。若無法有效應對這些挑戰，俄羅斯可能陷入「停滯性通膨」的困境，正如奧斯隆德所警告的那樣。對於國際社會而言，俄羅斯經濟的疲弱或許是一個機會，但也提醒我們，經濟制裁的成效需要時間、合作才能充分發揮。
（首圖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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