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位社畜的盡頭,是數位遊民

作者 | 發布日期 2022 年 09 月 30 日 8:00 | 分類 人力資源 , 職場 line share follow us in feedly line share
數位社畜的盡頭,是數位遊民


中午 12 點 20 分,膚色各異的男女老少走進旅館會議室。門口指示牌寫著「會議時間:11 點」。這些人有穿帆布鞋,有的穿人字拖,襯衫西裝外套和短褲背心混在一起。會議室在 19 樓,從落地窗向外看,是泰國曼谷灑滿陽光的城市天際線。

44 人擠滿會議室,喝啤酒或紅牛,聽著系統管理、直銷、外包和「灰帽駭客」演講。這些衣冠不整又不守時的人,收入中位數一般有六位數,正在「度假式」參加世界各地網路創業者的分享會。這是「數位遊民」Mark Mason 親身經歷的難忘會議。除了曼谷,拉斯維加斯、柏林、東京、邁阿密……類似會議和組織層出不窮。

用網路遠端工作叫「數位游牧」,從業者稱為「數位遊民」。「數位游牧」不算新,但 COVID-19 爆發後,成為全球最熱門的生活與工作方式。想想在峇里島海邊,喝著雞尾酒一邊工作,累了就下海游一圈,唯一擔心的是筆電散熱不太行──是不是特別「高大上」、人人豔羨?

「每週工作 4 小時」

選擇「數位游牧」的人,全職和兼職都有,主要特徵就是邊旅行邊工作。COVID-19 持續三年,遠端工作成了「新常態」。「數位游牧」這種「邊度假邊工作」趨勢抬頭。為迎合趨勢,全球超過 25 國推出「數位遊民簽證」:和旅行簽證一樣好申請,但允許持有人在目的地國長時間居留並從事本職工作。

歐洲及加勒比海地區一些高度依賴旅遊業、經濟體量較小的國家,率先為「數位遊民」大開綠燈。很快如阿聯酋、巴西和義大利等國也有樣學樣。「數位遊民簽證」各國名稱不同,德國和捷克等稱為「自由職業者簽證」,冰島叫「遠端工作者長期簽證」,葡萄牙叫「獨立工作者及企業家簽證」。

不同國家申請條件當然不一樣,一般而言,申請人要繳納旅遊保險,提供在職證明和收入證明。申請費用會照國家、居留時間長短浮動,從 200 美元到 2,000 美元。只要能「出國」,「數位遊民」剩下的事就是在哪工作、工作多久、住哪裡等執行面問題了。

工作地點可以是公共圖書館、聯合辦公空間,也可以是咖啡店,反正有速度快的免費 Wi-Fi 就行。工作時程表也非常靈活,無需朝九晚五,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開工,照自己節奏和心情安排日程。

不少城市成立「數位游牧社群」,數位遊民可長租也可工作,還可交友。中國較知名社群是浙江省湖州市安吉縣的「DNA 數字游民公社」,參加者多是自由職業者,渴望自由的鄉村生活。公社也會組織公益性活動,為村裡辦報紙,開電影放映會等。

暢銷作家 Timothy Ferriss 著作《一週工作 4 小時》把「數位遊民」稱為「新富翁」。「新富翁」是經濟全球化和高速通訊技術的受益者,每週只需工作 4 小時,就能讓生活和工作平衡。

▲《一週工作 4 小時》上市時就登上《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商業週刊》暢銷書榜第一名。

「新富翁」定義並不準確。一開始實踐「數位游牧」生活的,多是早年網路「淘金」起家的人,像幣圈炒家、駭客和獨角獸公司創辦人,資本回收率非常高,達成工作地點自由,才有開頭的曼谷會議「身家都超過六位數」。如今「數位遊民」族群大大擴充,和「背包客」類似,不見得要財力雄厚,只要賺的錢夠負擔旅行食宿支出,「遊牧」就能立刻開始。

新名詞,老面孔

不是所有線上工作都適合「數位游牧」,目前看「數位遊民」職業不外乎撰稿、設計、寫程式碼和行銷四種,關鍵是沒有「游牧」時代,這四種工作也有大量自由職業者。「數位遊民」和自由工作者的根本差別,只在於是否出門「看世界」。

從就業靈活及高風險、低保障工作條件而言,「數位遊民」和「打工經濟」很接近。開始打工經濟也是「新富翁」玩法。「新富翁」需要對沖職業:時間自由、財務分散、沒有組織約束。對沖是奢侈品,適用生活本來就有太多吸引人選擇的「成功者」。

打工經濟剛在美國流行時,波士頓學院社會學教授 Juliet B. Schor 採訪 43 位年輕人,多從 Airbnb、Turo(等於租車界 Airbnb)和 TaskRabbit(日常工作分包應用程式)賺錢。 她發現大部分都是白領和受過高等教育者。打工經濟靠著壟斷性網路平台「發包」,投資人大筆投資,平台瘋狂燒錢,早期「玩家」收入都相當可觀,吸引更多謀生而不是「玩票」者進場。

漸漸打工經濟成了謀生者的唯一選擇。印度外送員經歷送餐應用程式 Swiggy 帶來「高期待」的滑落,能為外送員提供高達 5 萬盧比(約 660 美元)月收入,但隨著疫情擴大,經濟低迷,汽油漲價,現在外送員基本「賺不到錢」或勉強溫飽,且工作沒有醫療保險、社會保險等任何保障。

相比「打工經濟」從業者階級下移現象更明顯:從「新富翁」對沖遊戲變成失業者再就業的「救命稻草」。「數位游牧」還沒有出現類似問題,一是這類工作以腦力勞動為主,從社會收入階層看也是排名中上;二是「看世界」性質,含身分建構,會吸引更多「波希米亞」加入。

(Source:Unsplash

身分焦慮

職業身分意義重大。耶穌職業是後世身分理論的基礎,加利利地區木匠屬於半技術職業,不太穩定,賺錢也不容易,但他是上帝之子,萬王之王,是拯救人們罪孽的人。迥異身分在他身上結合,既可以是走街串巷的技術工,也能是最聖潔的人。

世界任何一個人都能有同樣經驗,同時擁有毫不相關的身分:世俗身分來自職業、收入和他人評價,靈魂身分取決於道德素養。即使世俗身分再平庸低下,靈魂身分依然保持高貴。兩種身分的差異,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都充滿救贖感。

19 世紀「誕生」的「波希米亞人」,就是靈魂高於世俗的時代縮影。這是作家發明、抵抗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群體。大群在劍橋、麻薩諸塞州和威尼斯海灘、加州遊盪的人,極端討厭世俗意義成功如升官發財,極端重視自然和自身感受,如搞藝術。

「波希米亞人」是今日「數位遊民」先驅。當「垮掉的一代」代言人 Jack Kerouac 當眾嘲諷「緊緊打著領帶,被迫每天凌晨在密爾布瑞或聖卡洛斯趕 5:48 分火車去舊金山上班」的社畜,大肆稱讚「大路之子,觀看運貨列車隆隆駛過,體驗天地之大及感受古老美洲的重量」,「垮掉的一代」堅持用自由原則衡量世界。

「波希米亞人」傳統也是搞社群。社群才能確保接觸的人都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滿腦子「知識經濟」的傢伙。因「波希米亞」社群聞名的地點有巴黎蒙帕納斯、倫敦布魯姆斯伯里、倫敦切爾西、紐約格林威治村和加州威尼斯海灘。

「數位遊民」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來自「波希米亞」傳統對主流社會的挑戰。這是當下訊息社會靈魂高於世俗的時代縮影。當遊民在世界各地海灘仰望星空,敲一行行程式碼,令人窒息的「裁員」、「責任制」、高通膨、能源危機、瘟疫和戰爭,都在靈魂喜悅下變得微不足道。

身分焦慮太普遍,如何定義「成功」,今日標準和過去數千年歷史標準差別不大。身分需求毋庸置疑,但如何滿足需求,並在滿足需求和社會標準間選擇,值得思考。「數位遊民」希望固定標準下嘗試新身分,並試圖告訴其他人:不是只有一種方式才能證明「成功」,別忘了如果能當「數位遊民」,已算世俗意義一半的「成功人士」了。

(本文由 愛范兒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