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最後一座樂園，也被 Google「強拆」了

Stadia 死了。Google 開發的雲端遊戲服務，享年 3 歲。說句實在話，Google 關閉產品不令人意外，但這次 Google 操作還是刷新大家對這家公司底線的認知。

9月29日上午7點，Stadia業務高層Phil Harrison寄信給全部門，告知當天上午8點半有重要會議，希望大家排開事情盡量參加。開會時管理層突然告之Stadia業務全面收縮，2023年1月關閉。會議後Harrison立即在Google官方部落格發文，公布這個糟糕的消息。

與所有相關單位都沒有溝通

Google Stadia員工驚訝地發現，居然被老闆殺個措手不及。他們辛辛苦苦做了四五年工作，突然被砍掉重練了──如此令人崩潰的決定，之前沒人聽到任何風聲。公布前兩天的9月27日，Stadia團隊剛提供Stadia合作遊戲開發者最新版SDK；28日Stadia團隊才推送最新用戶介面更新。

消息前一天，網友還在Reddit社群討論新UI。當時社群主管（Google員工）還跑來感謝用戶，希望大家繼續使用並多多回饋：

（Source：Reddit）

Stadia關閉公開後，Stadia社群主管留言下出現大量回覆。一位網友詰問：為什麼明知道今天就要關門了，你們昨天還推送更新？

另一位網友回覆：歡迎來到Google，在這裡左手都不知道右手在幹啥呢。

至於那位社群主管，再也沒出現了。

（Source：Reddit）

對員工，Google管理層好歹給一點時間反應吧？而對遊戲開發者，Google不僅沒有提前打招呼，事後也沒有溝通安撫，直接把他們晾在門外。多數開發者都表示，是透過媒體才知道Stadia關門的消息。

獨立遊戲工作室Pixel Games表示，旗下有三款遊戲即將上線Stadia，「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卻收到預料外的消息。

《柏德之門3》原開發者Rebecca Heineman表示，新遊戲登陸Stadia Pro本準備妥當，11月1日上線。她和Stadia窗口約好9月30日開會，商議遊戲發表後行程，結果29日早上有員工傳給她媒體報導連結，問她「Stadia是不是真要關閉？」她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透過公開管道表達憤怒和失望的開發者很多，但都沒有開發者Nikodem Swinder這篇如此「聲淚俱下」：

（Source：@SourceBytePublisher）

為了將自家遊戲《Jump Challenge!》移植到Stadia，Swinder團隊花了長達五個月開發，投入大量心血。「我們原本可用5個月做其他事，開發另一個遊戲，但我們決定相容Stadia，修復所有bug、學習平台技術。甚至昨天我還在辦公室熬夜，開發最後build！」

「我們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此刻我完全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應該怪罪誰……非常遺憾遊戲沒能發表。我們這幾個月真的沒怎麼睡覺。我現在強忍淚水在打字……」

Swinder狀況也是很多Stadia小型開發者面臨的問題。Rockstar Games、育碧這些大廠有成千上萬工程師，做Stadia相容並不難；Google為了「買通」頂級發行商，為《碧血狂殺2》、《刺客教條：奧德賽》等3A遊戲支付每款「數千萬美元」費用。

小型開發者特別獨立遊戲開發者，跨平台工作本身就很艱鉅。這些開發者做出登陸某平台的決定，守信成本很高，需耗費大量時間和心血。更何況還有少數Stadia平台獨占遊戲，一開始就是專門針對Stadia開發，移植就更麻煩。

如《Gylt》獨立遊戲，2019年發表到今天一直是Stadia獨占。Google宣布壞消息後很快關閉Stadia商店，代表《Gylt》就這樣無緣無故「下架」了。若Google提前通知大家，讓開發者儘快調整策略，都不至於讓資源有限的中小開發者雪上加霜。

坑殺中小開發者還有個細節：Stadia關閉宣布前一週，羅技發表雲端遊戲掌機G Cloud，支援Xbox、GeForce、Steam雲端遊戲服務，唯獨沒有Stadia──讓人懷疑羅技是不相信Google，還是從Google提前收到消息？

玩家失去樂園

至於Stadia玩家，Google表示會退款所有遊戲和硬體費用。常見吐槽是：畢竟Stadia一共十幾個玩家，退款也花不了多少錢。仍有部分玩家表示退款不重要，最頭痛的是Stadia遊戲存檔及好友名單，都將隨著平台關閉而不復在。

今天遊戲平台競爭非常激烈，遊戲商也希望多賣多賺錢，所以跨平台轉移購買遊戲和存檔進度不太可能。Stadia也不例外，用戶購買的遊戲就算可能綁定相同Rockstar Games／育碧／EA等帳號，也沒辦法將購買紀錄和遊戲存檔轉至PC／主機平台。

如下面這位實況主Colour，在Stadia買了《碧血狂殺2》、《刺客教條》等多款遊戲，特別《碧血狂殺2》線上版（RDO），遊戲時間更達驚人的6千小時。

（Source：@ItsColourTV）

「目前情況是，如果Rockstar Games不讓Stadia存檔紀錄轉到別的平台，所有人的RDO存檔都會消失，包括道具、衣服、課金和遊戲金幣都會不見。」

自從消息公布後，Colour每天都透過社群網路及各種管道對Rockstar Games喊話，希望接納Stadia玩家，將存檔紀錄轉到其他平台，「哪怕給我簡單答覆，到底是能還是不能？」遺憾的是，大廠只有育碧表示可將玩家遊戲紀錄轉到PC平台，其他紀錄能否轉移尚無確切消息。Rockstar Games對Colour的請求仍未回應。

有網友諷刺，誰叫他傻呼呼相信Stadia呢，如今都是報應。他回答：Stadia技術和體驗都很棒，還有Google這麼大的公司背書，他自己也是Google全家桶用戶，當時真的相信Stadia會成功。

「更重要的是，Stadia目標用戶是不能買或買不起高階PC和主機的休閒玩家。我在RDO認識很多朋友都是這樣，他們並不富裕，一天也只有一點時間玩遊戲，只是想放鬆一下。」

的確，Stadia是門檻最低、甚至唯一可行的方案。用Stadia服務不需買任何遊戲設備，也不用成為高級會員，只需一台基礎規格電腦加上OK的網路，用免費基礎服務（1080p＋60fps），就能買《碧血狂殺2》開玩。

現在能收容這種玩家的最後樂園，也被Google拆除了。Stadia關閉後，如果還想繼續玩RDO，需付額外成本。目前最可行方案是買低配Xbox Series S（249美元）、重新買遊戲（約30美元），然後加購Xbox Live Gold會員（每月10美元）。

也就是說，Stadia玩一年RDO的開銷，就是《碧血狂殺2》的價格；用Xbox玩，第一年成本就是249＋30＋10×12＝399美元。這差別對大部分玩家不算什麼，但對經濟狀況較差的玩家，可能導致他們徹底放棄原本可從遊戲獲得的快樂。

Colour說：「我在RDO認識的多數朋友都用Stadia玩，因是免費平台。失去遊戲進度當然糟糕，但更讓我難過的是不能和這些朋友一起玩了。」

這份信任，Google配得嗎？

可確定的是，Stadia是好產品。讀者可能記得，2018年不少媒體體驗過Stadia測試版，並寫過評測報告，特別體驗進入門檻、多設備支援等。Project Stream（Stadia前身）評價都還不錯。

且評價一直保持到後來Stadia正式版推出。直到不久前筆者都還認為Stadia是技術和體驗最優秀的雲端遊戲服務平台，沒有之一。然而Google就這樣掐死Stadia，且毫不在意玩家和開發者受到的傷害。

Stadia本能更有意義地活著，奈何主人是Google。

對Google喜歡養蠱自噬，常接觸科技圈的讀者都不陌生。Google搞內部競爭出了名，經常讓兩個甚至多團隊同時做產品，然後只留一個，其他直接殺掉，完全不管被殺掉的產品已有百萬甚至千萬用戶。筆者認識的Google員工有次開玩笑說：要是沒（因業務關閉）轉過職，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老員工（他加入Google僅三年就轉職兩次）。

從創立以來，Google累計殺死了274個內外產品和服務，多到一般人根本數不完。甚至有人特地做了Killedbygoogle網站，幫所有死掉的產品寫墓誌銘。若去逛逛網站一定會驚訝：「Google居然做過這東西？」

這次Stadia關閉後，網路批評諷刺Google的聲音不絕於耳。有人回憶2019年GDC大會，Google特別布置展台為Stadia造勢，而Google居然把Stadia和雅達利《ET》、紅白機「威力手套」、世嘉DreamCast──遊戲史上三款最出名的失敗作品放在一起：

Remember when Google compared Stadia with the Powerglove, Atari ET and the Dreamcast? pic.twitter.com/0C23oBDHx8

— AllGamesDelta (@AllGamesDelta_) November 19, 2019

有人挖出當年網友吐槽：「將世嘉硬體團隊推進水溝的主機、當笑話哏比當產品知名度更高的無用設備，以及評價太糟糕導致庫存全埋進沙漠的遊戲……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我非常感興趣。」

現在下面有網友回覆：老哥，你當年的預言應驗了。

網友Kelsey Lewin透露，當年這展台是他工作的遊戲歷史基金會為乙方，和甲方Google共同設計。一開始提案都很正常，卻被甲方爸爸否定，後來又出現兩個方案，不知為何湊在一起，最後成了這奇怪組合。

「當然這次合作還是有賺錢，讓我們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所以如果其他巨頭公司想聘我們當顧問，且轉頭就忘記我們任何建議，但仍然會付錢，歡迎隨時聯繫我唷！」

資深遊戲開發者Aadit Doshi有相當中肯的評價：

Google Stadia過去三年面臨巨大的困難，全球疾病大流行，迫使人們轉向線上娛樂；顯卡和主機短缺，為替代方案創造巨大需求。

要是他們進入市場的時間再好一點，也許就不會如此了。

有人提出關鍵點：Stadia業務現任負責人Phil Harrison，過往經歷也非常可疑，簡直稱得上failing upwards典範（failing upwards指能力糟糕的高層，卻能來回跳槽升職加薪）。

來看一下Harrison過去做了些什麼：

早年任職Sony歐洲部門，負責PS3和PSP主機產品，結果銷量相當糟糕，之後「辭職」（業務由平井一夫接任，之後Sony主機銷量明顯回升）。
Sony離職後加入Infogrames／雅達利，發表「單機遊戲即將退出歷史舞台」引領市場至少10年的驚世駭俗言論，掌管公司近一年虧損翻了四倍，再次「辭職」。
加入雲端遊戲技術公司Gaikai（外海），做不到兩年就不知道為什麼離職（後來Gaikai被Sony收購，成為後來PlayStation雲端遊戲服務PS Now）。
又加入微軟，據傳幫Xbox One發售銷量不及PS4一半背鍋，做了三年就「離職」。
2018年加入Google，負責Stadia業務。

遊戲媒體《電子遊戲紀事》評價Harrison：

哈里森是遊戲界的大謎團，他過去20年不斷失敗，卻又不斷升職。除了非要雇用他的人，所有人都困惑不解。

當然這次他搞砸Stadia，說不定又是幫自己辜負的前東家背鍋呢。順道一提，Harrison經歷讓人想起另一位科技業知名高層：先後在微軟、NOKIA居高位，拖垮兩家公司手機部門，還差點成為微軟CEO的Stephen Elop。

儘管Google罵聲一片，還是有少數業界人士給予Google和Stadia最大限度的好評價。知名遊戲開發商Bungie高層、《天命2》主管Joe Blackburn表示，過去兩年疫情對工作環境造成大影響，為了保護員工健康，很多開發者都不得不在家工作，Stadia出現，特別是提供的各種工具包，提高Bungie團隊遠端開發和合作效率。

「我知道這消息對很多朋友十分難過。我想感謝Stadia在開發過程的幫助。」

《天命2》是Stadia支援為數不多的多人對戰遊戲。Stadia同時線上人數超過5千人，高於Bungie另一款遊戲《最後一戰：無限》Steam平台3千線上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