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接連翻車的 Google，要變天了

Google 幾乎每次發表新 AI 產品都會出狀況。

2023年2月，Bard展示時出錯，儘管每家大模型都有幻覺，但Google運氣特別不好，展現到全世界眼前，市值馬上縮水1,000億美元。2023年12月，Gemini展示類〈鋼鐵人〉賈維斯功能，可和用戶交談、分析畫面，但影片被踢爆經後製，效果誇大，不過黑紅也是紅反賺到流量。今年2月，Gemini 1.5發表幾小時後，又被文字產生影片的Sora搶走風頭。同月Gemini產生歷史人物圖「過度多樣化」，遭扣「歧視白人」大帽子，母公司Alphabet股價一度下跌4.5%。

Google，矽谷代言人之一，AI界巨擘，為什麼總會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笑話？

輝煌的Google或許一去不回了

「我們的圖像產生模型確實搞砸了。」近日半退休的Google聯合創辦人謝爾蓋·布林參加舊金山駭客松活動，承認Gemini的問題是中規中矩的理由：測試不徹底。

不過科技媒體Pirate Wires採訪多位Google員工，找到另一種可能：Gemini「過度多元化」可能是故意的。使用者輸入提示詞，Gemini會用較小語言模型重寫提示詞，自己增加更「政治正確」的提示，例如平平無奇的「汽車修理工」，可能會變成「穿著工作服微笑的亞洲汽車修理工」、「拿著扳手的非裔美國女性汽車修理工」、「戴著安全帽的美洲原住民汽車修理工」。

這看似「矯枉過正」的小問題，但恨鐵不成鋼的員工認為，根源在Google「龐然大物」管理混亂。截至2023年底，Google母公司Alphabet約有182,000名員工，是很嚇人的數字，也是多年無序擴張、過度招募的結果。2014年Google員工數僅約5萬，對科技業來說，人海戰術未必正確。

以桑德爾·皮查伊為代表的溫吞規避風險管理層，各團隊如孤島，不能愉快合作，聯繫員工的唯一管道，是強大的人資體系，政治立場還可能「偏左」，輻射至整間公司。

▲ DeepMind執行長Demis Hassabis。（Source：Flickr/George Gillams CC BY 2.0）

最典型例子，Google收購DeepMind之後，DeepMind和Google Brain組織文化不同，長期明爭暗鬥，去年4月為了對抗OpenAI，才匆忙合併為Google DeepMind。

疫情短暫紅利期後，Google意識到員工太多的壞處，2023年1月宣布裁員1.2萬人，占員工總數6%。如此大規模裁員20年來未有，不只摧毀員工信任，且生存成為第一要務後，創新和自我價值通常難實現，因員工只會想辦法轉入最不可能裁員的團隊，只求保住飯碗。

以前Google並不是這樣，是工程師的天堂，崇尚自下而上的「草根文化」和本職工作以外的「20%時間」，員工發現問題，就找志同道合的同事捲起袖子耕耘。欣欣向榮的極客氛圍一去不復返，公司規模要擴張，也要和華爾街投資人打好關係，於是壯志未酬的人才做出選擇。為ChatGPT做嫁衣的Transformer論文出自Google，然而截至去年7月，八位作者都離開Google，有的自立門戶，有的加入OpenAI奔赴AGI大海。

談到離開的原因，他們不約而同對Google官僚主義不滿──不允許冒險、不允許快速推出新產品。2021年Google也有一波離職潮，一群Lamda（Bard前身）研發員集體辭職，因不能在Google Assistant引入聊天機器人。

被ChatGPT搶先後，Google恍若睡醒，加速發表節奏，午夜夢迴也想著打倒GPT-4，但超越GPT-4後又有新問題：AI產品線混亂，Bard改名Gemini，對手是GPT-4的Gemin Advanced聊天機器人基於Gemini Ultra模型，Gemini Business是為Google Workspace推出的AI服務，Goose是員工專用的大模型，另還有開源模型Gemma和基礎世界模型Genie。

別說一臉呆的用戶不知道哪個產品適合自己，連Google員工也記不得一堆G開頭的名字代表什麼，匿名做一堆哏圖嘲笑管理層：幫AI產品命名難道是副總裁的OKR？

大大小小問題，都和管理人員脫不了關係。

「Google的史蒂芬·巴爾默」

Gemini笑話後，皮查伊給員工的備忘錄承認，Gemini產生圖片「完全不可接受」，公司將採取一系列行動。有趣的是，「結構變革」排在第一位，之後才是「更新產品指南」「改善發表流程」「強化評估」等產品部分。

承認錯誤只是改變的開始，越來越多人矛頭對準掌舵的皮查伊，叫他下台的聲音在Google內外都不是秘密。在媒體的報導裡，他的形像出奇一致：低調、溫和、謙遜，但少了點殺伐果斷，也不夠鐵血強勢。批評者們毫不留情，稱皮查伊是「Google的史蒂夫巴爾默」。巴爾默是微軟前CEO，在任職期間錯過了智慧型手機等科技革命。

▲ 桑德爾·皮查伊。（Source：Maurizio Pesce from Milan, Italia,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然而在幾年前，皮查伊還被認為是一位優秀的「和平時期」CEO。皮查伊2004年加入Google擔任產品經理，負責Google的工具欄，而後推動Chrome瀏覽器的開發，2013年接管Android部門，又陸續負責了Google+、地圖、搜尋、商業和廣告等業務，被譽為僅次於創辦人的「二號人物」。

2015年，皮查伊擔任Google CEO，負責搜尋、YouTube和Android業務，2019年升任Alphabet CEO。在維護搜尋等核心業務、讓投資者和監管部門滿意方面，皮查伊確實做了CEO該做的。自2015年以來，Google母公司Alphabet市值從4,000億美元漲到1.7兆美元，每年淨利高達800億美元。

然而，主營業務一枝獨秀，不一定意味著好事，也可能是致命的「阿基里斯之踵」。今日Google母公司Alphabet 80%的收入仍來自廣告，大部分又是世紀之交就有的搜尋頁面文字廣告，也有人戲稱Google為「廣告公司」。

（Source：影片截圖）

雲端業務雖然同樣是皮查伊的重點，但2023年第一季，Google雲端業務才在披露以來首季盈利，市場占比也不如亞馬遜的AWS和微軟的Azure，是萬年老三。過去十年Google也沒有推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消費產品，社交領域（Talk、Hangouts、Allo等）沒起來，遊戲領域也只是短暫涉足。謝爾蓋·布林在Google I/O大會戴著單腳眼鏡框的AR眼鏡驚豔亮相，已經是2012年的事了。

AI本是Google的驕傲，皮查伊說過：「自2016年以來，我們一直是AI-first公司，AI是實現我們使命的最重要方式。」

Google做研究的實力沒人質疑，ChatGPT的Transformer架構出自Google，Sora的時空Patch技術也站在Google的肩膀上。但在發表論文、雪藏模型、預測蛋白質、打敗圍棋世界冠軍之外，對於Google自己，AI反映在消費性產品上的更多是漸進式創新。

搜尋、翻譯、YouTube、Gmail、演算攝影，Google幾乎每項業務都有AI的存在，滲透進了用戶的日常生活。然科技媒體Business Insider「Google變無聊了」評價也恰如其分。無聊不代表過時和實力不濟，而是不再當先鋒，Google做的事，別的科技公司也都在做，甚至被搶走先機。

ChatGPT橫空出世後，Google抱住一棵搖錢樹更是不夠的了。Google給人的印象，不能再是一家AI技術似乎很厲害的搜尋壟斷公司。

搜尋不再為王的未來

當年，Google的兩位創辦人，賴利·佩吉和謝爾蓋·布林，用更準確和相關的搜尋演算法重塑了網路入口。買下Google網域後窮得叮噹響的兩人，因為1998年投資人一張10萬美元的支票，慢慢走上了人生巔峰。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從微軟拿到100億美元，因為GPT-3.5『低調的研究預覽』聞名世界的OpenAI」身上，看到當年青澀的自己。

▲ 謝爾蓋·布林曾為員工拿取午餐。

比OpenAI大17歲的Google，已然脫離了青春期，有了新的功課：走出「創新者困境」。Google應如初出茅廬的創業公司那樣更快地拿出成果，展示影片是虛的，用不上的產品就失去了被世界看見的資格。

同時，Google又要承擔巨大規模之下犯錯的後果，一個錯誤就可能是股價和聲譽的暴跌。更重要的是，Google跟進新的技術，也意味著顛覆自己持續了20多年的商業模式，甚至影響公司所有業務的布局。

使用者不會關心用誰家什麼模型，只希望更快找到答案。想像未來，當直接從聊天機器人獲資訊或跳轉連結，傳統意義的Google搜尋更像一個網址導航，對於廣告商的價值就降低了。

▲ Perplexity AI團隊。

OpenAI不是Google唯一的競爭對手。有人開玩笑說，讓對話式搜尋引擎Perplexity AI執行長Aravind Srinivas擔任新的Google CEO。這位CEO也真的回覆了，可簡單概括為：Google很好，但專注自家，勿擾。

Aravind Srinivas對搜尋生態有個很有趣的看法：

你不需要摧毀Google，你需要摧毀的只有壟斷。

維持王者的姿態很難，但被從外打破可能比想像得容易。比起從零開始的新創公司，Google的過往，某種程度上也是枷鎖。Google的主要收入仍是搜尋廣告，雖然也透過Google One提供AI產品的訂閱模式，但這部分的收入還微乎其微，又要和OpenAI、Perplexity等公司競爭市場占有率。

Google應該比誰都明白，如果讓AI吃掉搜尋的蛋糕，失去核心的搖錢樹會導致什麼結果。顧問公司Gartner預測，因為Perplexity等搜尋的AI替代品，到2026年，傳統搜尋量可能會下降25%。

不過，Google到底還是世界上最懂AI的公司之一。Google也帶來比搜尋更多的東西，原生多模態的Gemini1.5、開源模型Gemma、基礎世界模型Genie。生成式AI的未來，就如同孩子天馬行空的想像，誰也不知道我們究竟走到哪裡。去年12月如同現實賈維斯的Gemini雖然被後期誇大，但仍讓人神往。

存取和使用網路的方式，時隔20多年，久違地被再次顛覆，從OpenAI們身上，我們又看到了Google兩位聯合創始人當年拿下支票時意氣風發的樣子。AI讓大公司們一夕之間變得年輕，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重燃對創新的熱情，從坐慣了的評審席下場，以挑戰者的姿態出現在擂台。49歲的微軟強勢回歸，25歲的Google仍有機會再贏一次。

（本文由 愛范兒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