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狼、旅鴿、猛獁象……我們真能「復活」滅絕物種嗎?

作者 | 發布日期 2022 年 03 月 20 日 0:00 | 分類 生態保育 , 自然科學 line share follow us in feedly line share
袋狼、旅鴿、猛獁象……我們真能「復活」滅絕物種嗎?


慵懶陽光下,一隻「大狗」好奇打量鏡頭,不過當牠張開嘴巴,有什麼不對勁──牠嘴巴張幅之大,讓人聯想到鱷魚或《超級瑪利歐》的食人花。

沒錯,牠不是「大狗」,而是袋狼(Thylacinus cynocephalus)。

身為最傳奇性的已滅絕動物之一,袋狼有哺乳動物中最大的口裂角度,以及與真實身分很不搭的名字:中文叫「袋狼」,英文常稱呼牠為「塔斯馬尼亞虎」(Tasmanian Tiger),但牠既不是狼也不是虎,而是袋鼠和無尾熊的同類,滅絕前生活在澳洲南部的塔斯馬尼亞島。

▲ 灰狼(左)與袋狼(右)骨架非常相似。(Source:維基百科)

真要說的話,袋狼和狼最後的共同祖先可追溯到 1.6 億年前雙脊龍與華陽龍橫行的侏羅紀時代,血緣關係甚至比人和鯨要遠得多。袋狼與狼的相似性,不過是「趨同進化」的巧合。

上面影片於 1933 年博馬里斯動物園(Beaumaris Zoo)錄製,3 年後的 9 月 7 日,最後一隻袋狼宣告死亡,推測之後可能有一小群袋狼在野外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但如今可確定,這物種已告別歷史舞台。

▲ 可能因神情抑鬱,這張照片的主角常誤認為是最後一隻圈養袋狼,但其實照片攝於 1928 年,這隻袋狼次日就因病死亡。(Source:澳洲國家博物館)

袋狼滅絕 85 年後的 2021 年,澳洲國家電影和聲音檔案館(NFSA)委託法國團隊修復上色影片,將近 200 個小時工作後,這段彩色影片才出現在我們面前,讓人們一窺曾大受世界各地動物園歡迎的知名動物模樣。

滅絕:人類時代的常態

袋狼滅絕原因還不完全清楚,不過毫無疑問,澳洲野犬的競爭壓力和人類捕獵大大加速過程。

由於威脅到牧羊人利益,公司、政府和個人一度紛紛獎勵獵殺袋狼,某段時間獵殺一隻袋狼能換到半英鎊到 1 英鎊獎勵(1900 年 1 英鎊購買力相當於今天 78 英鎊)。直到 1936 年政府才意識到問題,推出正式保護法案──但袋狼也正是這一年宣告滅絕。

▲ 由於漁業活動的傷害,加灣鼠海豚個體數量僅剩 10 隻左右。(Source:Paula Olson, NOAA,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袋狼當然不是在人類影響下滅絕的第一個物種:在牠之前,渡渡鳥、旅鴿、極樂鸚鵡、塔斯馬尼亞鴯鶓和無數被人類祖先吃光的史前動物都已經告別歷史,甚至連塔斯馬尼亞土著人都在袋狼滅絕前 70 年就被趕盡殺絕;而在牠之後,白鱀豚、北白犀、華南虎、隱䴉、平塔島象龜和加灣鼠海豚正排隊拿著滅絕的號碼牌……

隨著人類活動範圍不斷擴展,物種滅絕的狀況還在繼續惡化。

比如,在《活在我們的星球》裡,知名自然紀錄片製片人大衛·艾登堡指出,全球昆蟲數目在短短 30 年間已經減少了四分之一,德國失去了 75% 的飛蟲,波多黎各近 90% 生活在樹冠裡的昆蟲和蜘蛛都已經消失。

▲ 全球物種面臨著較高的滅絕風險。(Source:IPBES)

根據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系統服務政府間科學政策平台(IPBES)發布的《全球評估報告》,今天全球物種滅絕速度比過去一千萬年的平均速度高出至少幾十倍至數百倍,並且仍在加速。自 1500 年以來,在人類行為驅使下已有至少 680 種脊椎動物滅絕,且目前正面臨著滅絕威脅的物種平均比例達到總數的 25%,體型大、生長緩慢、生境特化的物種(如大猩猩、鯊魚、熱帶硬木樹種和大型貓科動物)尤其受到威脅。

另一方面,少數外來入侵物種以強大生命力擠占地方特有物種的生存空間,導致許多地區生物多樣性減少,不同地區的生態群落組成變得相似(均質化),讓我們生活的環境變得像城市綠化帶單調。

我們有可能復活滅絕動物嗎?

時至今日,每年依然有 200~2,000 個物種走向滅絕,很大部分是人類活動造成。人類當然有辦法減緩趨勢,如停止破壞動植物棲息地、預防引進侵略物種、控制污染等;但很明顯,人類不太在乎。說到底,消失物種離生活太遙遠,每時每刻還有很多迫在眉睫的問題需要處理。

「滅絕動物」與其說喚起人類關注自然環境保護,不如說更容易讓人想起飛奔的猛獁象和暴龍,畢竟前者拍出來會是叫好不叫座的自然紀錄片,後者拍出來則是票房 16 億美元的《侏羅紀世界》。

不過,復活滅絕物種確實不只電影與遊戲題材。基於科幻作品激起的幻象及新技術應用的期待,還真有人嚴肅考慮過將滅絕動物們現於世:如果我們掌握這技術,就可部分彌補物種滅絕的遺憾,甚至讓一些對生態有重要意義的物種重生,進而改善生態環境和提高農業產量。

但復活滅絕物種的想法可靠嗎?

想復活消失的物種,首先要取得 DNA,這事說難也不難:DNA 是種非常穩定的分子,半衰期長達 500 年,不過與地球漫長的生物史相比幾乎不值一提。一般認為經過百萬年降解後,提取 DNA 的可能性無限接近零,排除未來哪天被奔跑暴龍吃掉的可能性。不過滅絕時間距今較近的猛獁象、劍齒虎、渡渡鳥、旅鴿乃至尼安德塔人,理論上可被復活。

微生物污染也是個大問題。生物樣本提取的大部分 DNA 都不屬於原主,而屬於在遺骸上繁殖的微生物。

例如古人類學者曾嘗試從一具 4 萬年前田園洞人遺骨提取 DNA,結果發現裡面只有 0.02% 屬於遺骨主人,其餘都是微生物的「遺產」。即使藉助近年幫助分子人類學突飛猛進的新技術,很大程度克服這問題,想完整修復滅絕動物的基因組目前還是不可能的任務。

即使取得相對完整的 DNA,也不代表可 100%「復活」滅絕物種。

▲ 復活猛獁象方案。(Source:PA Media)

真正的「生物複製」需要活細胞,滅絕動物顯然提供不了;但「曲線救國」還是可行:透過基因編輯技術,我們能將滅絕動物的基因與現存近親物種基因融合,再植入近親物種體內,成為「代理孕母」生下改造後物種。用這方法自然得不到血統純正的猛獁象,但至少會有長得很像猛獁象的亞洲象。

考慮到生物複製,也就是「去滅絕」(de-extinction)難度太高,短時間無法實現,至少還有更容易取得成功的方法,就是透過人工選育,將現存物種選育成消失的同類亞種。

這方面最成功的例子就是斑驢復活。早在 1883 年滅絕的斑驢模樣獨特,就像只有前半身有斑紋的斑馬,牠曾長期認為是獨立物種;但南非博物學家萊因霍爾德·勞(Reinhold Rau)分析標本發現,牠只是草原斑馬的亞種之一,那讓斑驢重現於世理論上就有可能──只要選育出後半身沒斑紋的斑馬就是了。

用萊因霍爾德·勞的話來說:「斑驢之所以是斑驢,因為牠看起來就是那樣,如果你能繁殖出某動物看上去就是那樣,那牠們毫無疑問就是斑驢。」

▲ 19 世紀倫敦動物園的斑驢(左)和經「斑驢計畫」培育的斑驢。(Source:Frederick York (d. 1903),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The Quagga Project

正因如此,他 1987 年發起「斑驢計畫」,致力選育出長得像斑驢的斑馬。到 2013 年,選育的第五代斑馬已褪掉後半身斑紋,換句話說,人類成功「復活」斑驢。

復活滅絕物種,不如保護現存生物

復活滅絕物種計畫聽起來很不錯?那一定是沒有花到你的錢。

正如批評者說的,物種「去滅絕」經濟上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官網說法,世界超過 4 萬個物種面臨滅絕威脅,與其花大錢復活消失的物種,不如資金投入保護現存物種。畢竟復活一個物種的花費,可挽救更多現存物種。

▲ 此時此刻,還有許多像華南虎等待拯救的物種。(Source:J. Patrick Fischer, CC BY-SA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即使在生態方面應不應該嘗試復活物種是個未知數,畢竟牠們離開歷史有段時間,真能適應現在的地球生態嗎?再說人類只能復活個體,無法復活代代相傳的技能,沒有父母教導,重生動物真能學會捕食和野外生存嗎?即使牠們真的活下來,又該將牠們安置在地球哪個角落?如果適應太好,牠們會不會變成強大的入侵物種?

更何況只復活一個物種不夠。生態學家本·諾瓦克(Ben Novak)觀點,如果一隻復活滅絕動物永遠是動物園裡的動物,那就不應該復活牠。若想復原一個物種的生態角色,就有必要複製一整群有夠高基因多樣性的個體,這又會增加經濟可行性難度。

有如此多問題待解決,就注定復活滅絕物種只是空想和噱頭。考慮到人們想復活的都是恐龍、猛獁象、渡渡鳥等「明星物種」,而不是聖誕島伏翼蝠(Pipistrellus murrayi)和留尼旺島陸龜(Cylindraspis indica)等真正有可能對生態有幫助的滅絕物種,不難想到人們想復活物種更多是出於對過去的懊悔,而不是對今日生態的考量。

顯然澳洲政府機構重製袋狼影片,也是為了喚醒人們的生態保護意識,不讓更多物種遭遇袋狼的命運,更不是嘗試將袋狼帶回這個世界。只復活幾隻袋狼,關在動物園供遊客觀賞,然後人們興趣消失後任由牠們再滅絕一次,不過是讓歷史悲劇重複上演。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與其寄望不確定的物種復活計畫,不如把握時間保護尚未滅絕的物種。

(本文由 愛范兒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Flying Puffin, CC BY-SA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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