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經將近一個世紀的全球化經濟後，去年初全球經濟論壇撰寫了一篇關於「去全球化」的文章，表達因為接二連三的全球衝擊、氣候變遷、地緣政治等因素似乎正在扭轉過往對於全球化的需求，認為各國政府與全球公司都在尋求穩定的供應，在保護主義、本土主義等思想逐步抬頭等原因，甚至還加上了全球局勢的不穩定，導致所謂的「去全球化趨勢」被認為是必然發生的。
許多人認為去全球化是從中美貿易戰開始的，但其實在 2008 年美國次貸風暴影響全球經濟後，就有許多國家開始進行去全球化的準備或推進相關政策，以避免像 2008 金融危機這樣的全球性事件給予自己國家致命性的打擊，而中美貿易戰、 新冠疫情則是再度加深了許多經濟學者與研究者的憂慮。
中美貿易戰無疑是影響全球經濟的一大事件。自 2018 年以來，美國和中國之間的關稅壁壘不斷升高，禁令也不斷升級──這導致兩國間的摩擦不斷升高，但有趣的是，雙方的貿易總和在 2019 年貿易戰開端時，比起 2018 年下降了約 15% 至 5,556 億美元，但 2020 到 2022 年整體仍然呈現上升趨勢，2022 年的中美貿易總額甚至增長至 7,584 億美元──但卻在 2023 年再度滑落至 5,800 億美元。美國對中國大幅增加的關稅，讓許多原本將工廠設在中國的公司重新考慮供應鏈布局、轉移產品生產地點。
▲ 從 2018 到 2023 的中美貿易數據。（Source：Census）
新冠疫情進一步加劇了全球供應鏈的不穩定性。疫情期間，全球貿易一度中斷，許多企業和政府意識到需要加強本土供應鏈建設，以應對未來可能的危機。這一趨勢被稱為供應鏈本土化，被認為是去全球化的一個重要表現。也因此在 2023 年初，世界經濟論壇曾以去全球化為題，談論當時可能來臨的去全球化趨勢。事實上，根據〈財富雜誌〉的資料顯示，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簡稱 BIS）曾推出了 20 多篇分析，談論全球的去全球化趨勢，就連世界經濟論壇、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外交事務研究所等經濟學者或相關研究團體，都推出了許多關於去全球化的相關研究。
但這樣的「去全球化趨勢」在去年中突然開始反轉， 5 月的時候位於華盛頓的布魯金斯學會發表了一篇〈去全球化的證據是什麼？What is the Evidence for Deglobalization〉的研究報告，歐洲央行則在 7 月發表一篇〈去全球化：是風險還是現實〉Deglobalisation: risk or reality?，而世界銀行也發表了一份〈去全球化正在衰退嗎？看看研究怎麼說 Is globalization in retreat? Here is what a new study shows 〉的文章，而歷史財經學者 Niall Ferguson 更是在世界經濟論壇說：「去全球化只是海市蜃樓。」
去全球化後的「再全球化」
在全球化與去全球化之間，還有一個更複雜的現象正出現在全球的經濟秩序中，就是「再全球化」。這種觀點認為，儘管地緣政治和供應鏈問題、導致了一些製造業回流和供應鏈重組，但全球貿易和投資的總體趨勢仍然在成長中，這種成長式來自於供應鏈因為地緣政治而進行全面改造，一些新興市場則趁此機會崛起，打算加入引領全球經濟成長的新引擎。
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顯示， 2023 年的全球貿易額占全球 GDP 比例為 74%，這個比例超過了疫情前的水平。滙豐銀行估計，經歷了 2023 年的輕微收縮後，今年全球商品和服務出口將增長1.8%，2025 年將增長3.4%──同時在全球範圍內的 3,509 家公司中，91% 已在東盟地區運營的公司計劃在該地區擴展業務。
即便今年還有可能遭遇不穩定的亂流，但長期來看全球貿易將會持續增加而非減少──且許多跨境貿易協定都有了一定進展。五個中東和北非國家加入了金磚國家的行列（BRICS）──加強了該地區與亞太地區間不斷擴張的貿易聯繫；韓國、印度和澳洲都在與英國進行不同的貿易談判，而英國預計將在今年底正式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同時，歐盟也在探索與包括泰國在內的東南亞國家的貿易協定，並重新開啟了雙邊談判。
東南亞國家在全球經濟中的重要性日益增強。越南和印度憑藉其低成本和政策支持，吸引了大量外資和製造業投資。這些國家不僅受益於全球化，還通過參與區域貿易協定來提升其經濟地位。例如，越南是《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的成員國，這使得越南在區域貿易中的地位更加重要。
▲ 亞太地區的外資投注與全球外資投注金額占比。（Source：UNCTAD）
科技進展與數位化革命，也是全球經濟變化的重要推動力。隨著人工智慧、物聯網和 5G 技術的發展，加上疫情導致跨國企業的協作與遠端工作的管理模式越來越純熟，這些狀況也讓跨國企業得以在全球範圍內尋找更多人才加入、或是在像台灣這樣的半導體之島進行友岸外包。當然，技術進步也帶來了新的挑戰。各國對關鍵技術的控制和競爭日益激烈，美國和中國在5G、半導體等領域的競爭尤為明顯，這種競爭不僅影響了兩國的經濟發展，也對全球科技行業的佈局產生了深遠影響。
當然，疫情讓全球國家清楚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全球通力合作可能很難渡過危機──例如前兩年的新冠疫情還有一直以來的氣候變遷討論。最近在杜拜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會議上，亞洲開發銀行推出了 20 億美元的解決方案金融中心，希望能夠吸引更多資本投入建設相關設施。除了傳統的綠能發電技術外，中國也靠著政府大量補貼而打造出一個龐大完整的電動車與鋰電池相關產業，並藉此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出口國。
中美各自站隊導致的「再全球化」？
芝加哥的著名評級機構晨星訪問了經濟學家 Neil Shearing，他認為去全球化的狀況正在緩解與改變。如果從過去的歷史來看，全球化可以迅速逆轉──例如二戰後全球曾有一小段全球化浪潮、但卻在 1970 年逐步停滯。整合型的供應鏈經濟體，可以因為各種原因被解體或停滯。但他舉出富士康投資失敗的威斯康辛州工廠，認為這就是代表即便再想要去全球化，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達成供應鏈本土化的目標。
換句話說，比較符合現狀的狀況是，美中兩大經濟體的分裂、導致了全球進入了地緣政治競爭的時代。問題並不是去全球化，而是美中之間的分裂正在加劇、導致其他國家必須要在美中之間選邊、即便是你的國家想保持中立，最後也會被兩大強權逼迫站隊。
而以美國這邊的情況為例，即便美國消費者仍從中國購買玩具、加劇、平板電視，但為了國家安全的考量，手機就不能在中國製造、或是減少對中國鋰電池的依賴。這些都是因為兩大強權的競爭，導致美國有國家安全的考量想與中國分道揚鑣。但即便如此是不想使用中國製的產品，也不代表美國有辦法將所有生產線全部拉回美國製造，而是會考慮轉移到「對美國更友好」的國家──這也就是友岸外包的模式，現在已經越來越多類似的狀況正在發生。
換句話說，世界並沒有往去全球化的方向發展，但是全面性全球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往後的全球跨海貿易將會比以往更碎片化。傳統的低端製造業並不會發生什麼劇烈激變，但如果是如晶片、軍武之類的高端製造業來看，這種分拆的局勢非常明顯。超級大國會在全球的範圍內、尋求更穩定與安全的供應鏈模式。相比於過往認為全球供應鏈將會更封閉的「去全球化」，需要選邊站、倚靠地緣政治而進行的「再全球化」，將會在未來幾年持續影響全球貿易與經濟體系。
（首圖來源：shutterstock）
科技新報粉絲團
加入好友
訂閱免費電子報
